伴隨著阿兵哥整齊劃一的跑步聲,是昂揚的答數。接著,于北辰發號施令:「各單位請注意,立刻放下手邊工作,到集合場集合,準備參加『將─軍─晚─點─名』!」
于北辰,中華民國第一個在網路開直播的將軍,「將軍晚點名」每晚10點在YouTube上場。
他在節目中分析時事、暢談理念,說說身邊的小故事,也分享家庭生活,其中最受歡迎的單元莫過於每週一的「詭話系列」;而無論當天節目內容為何,他總會以引吭高歌來做結束。
開直播、說靈異、愛唱歌……于北辰顛覆了所有人對「將軍」的刻板印象。他沒有讓人望之生畏的神色,沒有剛硬拘束的言詞,取而代之的,是溫軟與真誠,以及三不五時溜出嘴邊、讓人噴飯的笑語。
他有時是個論述精闢的軍事專家,有時是個與你閒話家常的老友,有時……只是一個不計形象、但求博君一笑的淘氣大男孩。
這個將軍,真的不一樣!
圖片提供/于北辰
「對於一個陸軍官校畢業的學生來講,除了不會生孩子,什麼都要會做!」于北辰說時面無表情、義正詞嚴,看似激勵,其實暗藏笑點,諸如此類出其不意的表達,在觀眾一次又一次忍俊不住後,同時瞥見這位將軍暗藏的童心。
從小調皮搗蛋 入伍第一天就後悔
跨越近半個世紀,回溯幼年的于北辰,還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小孩。他說自己從小就愛打架,父母親因此常被請到學校訓導處,對他頭痛不已。
有次父親生病住院,母親前去照顧,從來沒用過電鍋的他,卻自告奮勇為姊姊、弟弟燒飯。他豪邁地把米和水直接倒進外鍋,然後插頭一插,自認大功告成,結果濃煙瀰漫,把鄰居嚇壞了。而他處變不驚、負責到底:「我就把那鍋鍋粑一口一口給吃了,因為要珍惜食物啊!」
他也愛跟鄰近眷村小孩一起去偷人家曬在院子裡的香腸,有一次被活逮,主人說:「你想吃,我給你啊!」他搖搖頭,心想:「你不懂,要偷來的才好吃!」
最難忘的經歷也是最淒慘。隔壁農家為了製造水肥,在院子裡蓋了個直徑約3公尺的化糞池,太陽一曬,上層結成了硬塊。于北辰靈機一動,找同學們來下注,一人兩塊,賭他可以徒步走過化糞池。他沒料到硬塊是假象,英雄霸氣的下場——「我差點被糞便淹死了!」
談到這裡,總想之後是家長作主、把這個小麻煩送到軍校去接受嚴格管教,但于北辰說從軍是自己的意願。除了想減輕家裡的負擔,主要是看了齣以中正預校為背景的連續劇「少年十五二十時」。又是一個假象加上一股衝動,這決定讓他入伍第一天就後悔了。從沒離家如此遙遠,他當晚在枕畔灑了一灘男兒淚。
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新兵一入伍就被迫剃光頭。「連續劇裡不是這樣演的啊!」他錯愕,對理髮阿姨抗議:「我是來念軍校的,不是來當和尚的!」
豪氣干雲地投筆從戎,于北辰拉不下臉說放棄,哪知這一待就是32年,問他花了多久時間才適應軍中的僵化與束縛,他不假思索:「從來沒適應過!」
最年輕的少將 一次昏厥改變命運
幼時的古靈精怪,延展成于北辰帶兵時的通權達變、寬宏開明。他不墨守成規,總能站在部屬立場著想。2013年洪仲丘事件爆發,他臨危受命、接任542旅旅長,他說當時旅上士氣低落到可用「哀鴻遍野」來形容。
為了重振,必須大破大立地改革。於是,他把餐廳「清水休息站化」,延長用餐時間,不再固定座位,撤掉長官桌,讓上下有機會平起平坐地交流,建立彼此溝通的管道。
洪案起自違法攜帶具拍照功能的手機入營,于北辰要從這個點上重新站起。他逆向操作地開放手機、建立社群,利用大家喜歡打卡的習慣,反能掌握部屬行蹤,適時進行善意提醒或溫馨叮嚀。
原來的凶器,此時搖身成為加強聯繫的最好工具。綜觀他的改革主軸,其實就是把那些硬梆梆的制度人性化。軍紀頂多拴住人身,他以關懷出發,人心自然聚攏。
不久,于北辰晉升少將,年僅45歲,是全台灣最年輕的將軍,前途一片看好。但他卻在兩年後自請退伍,一時輿論嘩然。
導火線是他在家中無預警地驟然昏厥。救護車到時,他心跳每分鐘只剩39下,送院後怎麼都找不出病因。「還好我在家裡,還好我太太就在旁邊,如果是一個人在部隊寢室,那就不堪設想了!」
「我忽然停電,那是離死亡最近的一刻。」他重新審視人生:「我的腳步是不是要調整了?我是不是正在追逐階級帶來的成就感?這會不會是上天的訊息,告訴我該在這行做個了結?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該去做?」
他一直想追求不一樣的人生,契機似乎到了。離開前他許下心願,要盡力為袍澤發聲:「外界常因不了解而批評國軍,官方也只能說些官話,我要當那個民間的人,來捍衛弟兄,幫國軍釐清真相。」
直播說鬼故事 創造高人氣單元
于北辰先投稿報紙,寫些軍中的小故事,接著每週在FB開一次直播說故事。「少一點政治語言,多一點故事,再加一些正確觀念。」他要藉著一個個故事放入真正該重視的價值。
1年後,「北極星說故事」在YouTube登場。最初他總要等人數到一定程度再正式開講,後來是還沒開播、一群死忠粉絲就等著他來「晚點名」了。
「週一詭話系列」動輒高達2、3萬人觀看,他講述的幾乎都是親身經歷。說來奇妙,他的靈異體質始自入伍、也止於退伍,所有不可思議的體會都留在部隊了。觀眾鍾情於此,因為故事的過程雖然驚悚,結局卻多半帶著溫暖感動,甚至發人深省。
當然,有時還是免不了穿梭著他的直率和風趣。比如有次說到慢慢走離恐怖現場,有人留言問他為什麼不快跑?他看到了,立刻如實回覆:「我當然也想跑,但是……我腿軟了!」
這些靈異現象最初的確讓他恐懼,他說頭兩年幾乎都在逃避,只是後來還是選擇去面對、去一探究竟,沒想到無意間幫助很多弟兄解決了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難題。「當我發現的確有未知的力量存在,最大的收穫就是警告自己諸惡莫作!」他笑著調侃。
軍中孤獨的生活給予于北辰許多充實內在的機會,他閱讀名人傳記,藉由運思把他人的歷練內化成日用的資糧,然後在心中反覆推演處於不同模式下的各種因應之道。
提到直銷,他說自己一直在做直銷。「募兵就是軍中的直銷啊!」他說:「都需要人力,招攬人力的重點都是獲利和保障。在接觸客戶的時候,都必須身段柔軟,至於東西賣不出去,都是因為提供的商品不夠好。」所以,他強調募兵不能只用眼前月俸延攬,還應該包括退伍後的就業安頓。
為了增員,只要縣市政府或高中大學辦園遊會,他就爭取設攤,為增員親上街頭。光是攤名就吸引力十足,叫做「當兵疑難雜症詢問站」。
作風親和平易 網路聲量不斷攀升
旁人總以為他平步青雲,其實他也曾跌落谷底。在升上校門檻的戰爭學院考試中,明明得到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結果升上校的卻是落榜生。周圍的弟兄笑他:「會考試有什麼用?還不如會做人!」他承受人生最大的打擊,因為這次撼動的是他一貫執守的信念。
他的確曾為弟兄的福利和長官爭得面紅耳赤,也曾為不合理的規定與長官分庭抗禮,「誰願意得罪長官?我不會逢迎,只希望團體好。這個打擊讓我一度陷入迷惑,質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明智。」他最後決定做自己:「升官是一時的,人生的目標卻是永久的。」
32年的軍旅生涯,于北辰半開玩笑地說,就學了一個「忍」字。「不是盲目的忍,是設法把上級給的壓力,經過我這個處理機轉成正向的任務。」忍功沒有白練,當直播留言出現抹黑的話語,他泰然一句:「謝謝指教」;當坦誠的建言換來鋪天蓋地的詆毀,他自我解嘲:「我就是耐打!」
曾有許多人為他過早退伍憾惜,哪知他竟在網路上大放異彩、另闢天地。若非開直播,沒人看見他的獨樹一格,也沒人聽見他的療癒歌聲──從軍歌到情歌,或令人振奮或引人發噱。
「你又走音了!」一曲結束,聊天室裡粉絲們直言不諱,他哈哈一笑:「不走音就不是將軍,走音是我的特色。」
軍人是武將,于北辰卻富含文人風采,就算偶有情緒翻湧,也會在高EQ下儘量用理性論述取代謾罵,讓義憤低空掠過。更多時候,他是樂觀與平和的。褪下了肩上的那顆星,憑著順勢之智與柔韌之姿,讓越來越多人每晚引領等候、殷切仰望。
哪天走在大街上碰巧遇見他,不用肅然起敬,因為他既無官威、也無官相。他會用親和的笑容迎向你,然後你可能會聽到他詼諧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于北辰,綽號將軍。」
于北辰小檔案
˙出生:1968/01/02
˙現職:北極星影音文創工作室總編、NEWS98「世界一把抓」週二主持人、品觀點「北杯說故事」、Youtube「北極星說故事」主持人
˙經歷:
陸軍備役少將
陸軍裝甲542旅旅長
陸軍官校學生指揮部指揮官
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研究顧問
˙學歷:
北師專附小第35屆
景美國中第13屆
中正國防幹部預備學校第8期
陸軍軍官學校59期
國防大學陸軍學院90年班
國防大學戰爭學院96年班
˙著作:
《北極星說故事:迷彩啟示錄》(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