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二就被父親送去菲律賓,一路讀到碩士畢業後,鄭卜元選擇回到嘉義民雄,在父親的酵素工廠從搬運鳳梨做起。正式接棒後,他將產品行銷世界、推動地方創生,更帶領台灣酵素村拿下全國第一個綜合蔬果發酵液食品類碳足跡標籤認證。
圖片提供/鄭卜元
最近,鄭卜元去了一趟中國大陸,在幾個城市與當地企業界老友分享推動ESG的減碳心得,「原本他們覺得這是政府的責任,聽我講完後,每個人都摩拳擦掌想要著手進行。」減碳已是席捲全球刻不容緩的議題,但3年前的鄭卜元並沒有想到自己需要做,直到疫情爆發,看到地方產業的困境而推動地方創生,進一步引發他落實ESG、實踐碳中和目標的決心。
回顧前面40多年的人生,每個階段的鄭卜元似乎都接受安排、隨遇而安,然而在接下安排之後,敢衝敢拼的牡羊座個性又顯露無遺,讓他在每個階段都盡全力將任務做到極致。
我是留學生,不是在地人啊
國二那年,父親鄭金鎮就將鄭卜元送到菲律賓唸書,他並沒有因為小小年紀就負笈他鄉而難過,反而很快就融入在地生活。異國文化也為他帶來許多刺激,除了飲食和生活習慣不同,連生平第一次看到捷運,都是在馬尼拉市區,「台北有捷運還好幾年之後呢!」
全班只有鄭卜元一個台灣人,因為膚色較黑、臉部輪廓又深,跟當地人站在一起完全不違和,不知道的同學還對著他講菲律賓方言,「菲律賓方言超過100種,我根本聽不懂!」
被當成「自己人」,讓他很容易交到好朋友,深入菲律賓的文化底層。鄭卜元在開放的學風中順利完成中學學業,接著進入馬尼拉大學主修經濟,大學畢業後,「順便」唸完碩士,拿到學位後,鄭卜元沒有忘記要回台盡國民義務。
操的是體能,練的是心志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志願加入「陸軍航空特戰指揮部兩棲偵察營」,也就是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海龍蛙兵。「比起海軍陸戰隊,海龍的訓練更加沒人性。」鄭卜元說,蛙訓在金門,每個人都要努力通過淘汰率50%的訓練,才能夠下部隊。當過兵的人都熟知一句話:「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對海龍蛙兵而言,每一項訓練都是不合理中的不合理。
「你去維基百科查一查訓練內容,就知道有多不合理了。」蛙人操、萬米長跑是基本操練,跳傘、水中爆破、跆拳道等樣樣都要學。冬天身上穿著厚重外套夜行軍,氣溫再低還是走出了一身汗,凜冽的北風吹來,濕冷到骨子裡的感覺至今仍難以忘懷。
當兵的記憶逐漸斑駁,嚴格的訓練卻影響至今,服役兩年期間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操體能,下雨天不能到戶外操練,在室內俯地挺身一做就是上千下,更別提其他的戶外體能訓練了。「操練的是體能,鍛鍊的卻是心志,」這段經歷,讓鄭卜元日後做任何事,都能一心一意、達成目標。
看他連LINE的大頭貼都是潛水照,不少人問鄭卜元:「為什麼熱愛潛水?」他笑說:「我才不是咧!」服兵役時,潛水是必備的訓練項目,不只潛水技巧,連觀天象、海象也都要學。潛入海中的蛙兵,任務五花八門,根本無暇欣賞海底美景,除了軍中例行任務,即使在12月寒冬,仍得下海幫受困漁民拆除捲在漁船槳上的漁網。
別人要花錢請教練,自己已經取得教練執照,何不利用空閒時下海好好看看呢?因此,當兵放假期間,他會跟同袍相約去潛水,退伍後也沒荒廢這個技能,潛水衣一穿,彷彿某個無形的螺絲就被鎖緊、開關被開啟,悠游水底世界,幾年下來,看過許多綺麗海景,「當然,垃圾也看得不少。」
轉型傳統酵素工廠,是二代也是一代
2004年退伍後,鄭卜元回到父親位於民雄的酵素工廠幫忙。出身佃農家庭的鄭金鎮,另有7個兄弟姊妹,家裡的米缸經常是空的,身為老么的鄭金鎮經常餓到去鄰家的甘蔗田偷啃甘蔗,做夢都會夢到有白米飯吃。
高職畢業後,鄭金鎮先在公家機關任職,後轉到私人公司任職。1980年,公司派鄭金鎮到日本學習發酵技術,讓他從此與酵素結下不解之緣,開始跟農民收購過剩的農產品製作酵素,因此與農友建立起深厚的情誼。
鄭卜元回家幫忙時,工廠還叫做「伍鑫酵素」。父親一生懸命的職人精神,不斷鑽研發酵技術,用蔬菜、水果、中藥、蕈菇、本草五大類、超過150項的原料製成酵素產品。讓鄭卜元體會最深的是,在跟農民互動過程中,了解農民的想法,看見他們的甘苦,才知道酵素工廠不只是生產酵素,更為盛產滯銷的農作物提供了出路。
那幾年,鄭卜元開著貨車到產地將一箱又一箱的農產品搬回工廠,這段當基層員工的經驗,也為他將工廠轉型埋下了種子。2010年,鄭卜元接棒經營,將傳統工廠轉型成「台灣酵素村」,「我是二代接班,也是發展酵素村的第一代。」
連海關都問:你怎麼都去一些冷門的地方
台灣酵素村以代工為主,鄭卜元積極拓展海外市場,從馬來西亞、菲律賓開始跑,他也注意到中國大陸在經濟崛起後,不少人狂啖山珍海味,導致慢性病盛行,便將重心移往中國。
有幾年時間,鄭卜元走遍大江南北,接到海量的訂單,也看盡各省份的壯麗風光,「大陸人在工作上的積極度令人佩服,」唯一讓他不敢恭維的是喝酒文化,「把烈酒當水喝,我真的沒辦法。」然而隨著中國取得自己的發酵技術,外銷訂單逐漸減少,鄭卜元也將觸角往其他地區延伸。
美國、荷蘭都成為他的海外市場,英國的客戶在推廣產品時,甚至將酵素液裝在高腳杯中,成為耶誕節餐桌上的佐餐飲料。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將台灣酵素也銷到非洲去,透過菲律賓一位老闆的介紹,2018年他把市場打到西非迦納。台灣跟迦納沒有互設代表機構,申請簽證必須到北京或新加坡,飛行時間更是將近24小時,還沒到非洲就累了,讓他直呼:「我們真的有必要跑這麼遠嗎?」
隔年,分公司開到了奈及利亞,同年,在東非肯亞也開了市場。在疫情前,鄭卜元動不動就往非洲飛,連機場櫃臺都忍不住問:「你是記者嗎?怎麼都去這些冷門的地方?」走過這麼多國家,他更愛在台灣生活的便利舒適,「你相信非洲的五星級酒店一天也會停電20個小時嗎?」
2020年2月,鄭卜元在肯亞,本來計畫接著要去看動物大遷徙,疫情卻在這時爆發,他逃難似的回到台灣,接著全球進入封城狀態,非洲市場日益萎縮,讓他反而有更多時間關注這片孕育他成長的土地。
從地方創生轉向推動ESG
從農民身上看到本土農業發展的困境,鄭卜元透過台灣酵素村的力量,讓過剩的農作取得銷貨管道。2022年,他看到賴麗君導演紀錄嘉義牛斗山藕農的電影《老鷹之手》後深受感動,主動聯繫導演,安排電影放映,並企畫採藕體驗、生態導覽等活動,結合公私部門,推動地方創生。
不用繞著地球跑的日子,鄭卜元發現世界各地的生態因為少了旅客足跡而恢復生機,進一步了解到環保永續議題,「原來冰山融化、土耳其地震都跟地球暖化有!」又看到全球四大會計事務所將ESG列為服務重點,深入了解之後,才發現自以為已經夠環保的無煙囪產業,既不排放廢水、廢煙,還能將廢渣變肥料的酵素工廠,在ESG領域根本是幼幼班。
看著酵素村外蔥綠的農田與藍天,遠處的工廠卻不時排放出黑煙,鄭卜元告訴自己:「我要取得碳足跡標籤!」啟動之後,他才發現整個過程比想像繁瑣,每一種原料、包裝容器,都有不同的碳足跡,要透過第三方機構長時間的盤查記錄,才能精準算出碳足跡,進而取得碳標籤。
儘管通往碳足跡標籤的路有點漫長,鄭卜元一出發就不能停下來,「我們自認是綠色產業,更應該展現出對環境議題重視的決心。」走了一年多,終於在今年2月正式取得全國第一個綜合蔬果發酵液食品類碳足跡標籤,也是保健食品類第一張碳足跡標籤,未來更將努力朝碳中和的目標邁進。
不少企業經營者問他,這是政府的事,我們為什麼要做?鄭卜元說:「個人不關心的話,誰來關心?」減碳是全球性的議題,每個產業要永續發展,都無法避開這個議題,「賺了很多錢,但要戴著防毒面具出門,這個錢你要賺嗎?」取得碳足跡標籤,鄭卜元更有底氣去影響上下游廠商加入減碳行列,至於對減碳還沒有明確概念的人,他說:「就從隨手關燈、節約用水做起吧!」
鄭卜元小檔案
˙1975年,生於嘉義
˙台灣酵素村董事長
˙馬尼拉大學經濟學碩士
˙中華民國陸軍航空特戰指揮部兩棲偵察營退伍(俗稱海龍蛙兵、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