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賽總冠軍林義傑和陳彥博、亞運鐵人三項第五名張團畯,都是他的學生,在所有學生心裡,潘瑞根早就超越教練的角色,是他們的另一個爸爸。
圖片提供/潘瑞根
那年,育達商職包下台北田徑場辦校運。那時,跳高場上的選手只剩下一個。上萬觀眾的眼神全聚焦於高三學生潘瑞根,只見他凝神、助跑、起跳,然後騰空翻越超過他身高的180公分橫桿,拿到全校跳高冠軍。這是他在田徑場嶄露頭角的一頁,而在他專三那年,更以7公尺40的優異成績,不僅贏得校運會第一名,也獲選入全國大專運動會學校代表隊。
「既高,且遠」,兩次的輝煌紀錄也正是他的教育方向:要求學生在品格上有高度、在視野上有遠見。「我是老師兼教練。」因為他不只帶著學生在運動場鍛鍊體能,也帶著他們大步跨出田徑場、放眼人生。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賽總冠軍林義傑和陳彥博、亞運鐵人三項第五名張團畯,都是他的學生,在他們心裡,潘瑞根早就超越教練的角色,而是他們的另一個父親。
一切訓練先從品格著手
這位一再得獎的教練跟常人想像的教練不一樣,他鍛鍊學生的第一步是掃地和洗廁所,把要傳授給孩子們認真負責、刻苦耐勞、無私奉獻等的精神品質放在勞動服務中,並且利用這個機會和他們談心。「剛開始,有的家長會打電話來說:『教練,我的小孩是去跑步的,不要讓他做粗活啦!』但一年後他們看到了改變,孩子在家會自己把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
當學生升上高年級,他為他們籌辦專題報告競賽當作成年禮,要求每個人提出體育領域之外的企劃案,並延請裁判來評分。「將來他們出去工作,表達能力、態度和傳遞內容都很重要。」而專題發表這一天,他更要求學生們必須穿西裝打領帶,像個大人一樣上台報告,「看著橫衝直撞的孩子變身溫文儒雅的小紳士,家長們都眼睛一亮!」
他以身教為基石,在意學生的品格素養勝過比賽輸贏。「他們絕不會聽到我說一個字髒話。」潘瑞根有次請一群學生到餐廳用餐,鄰座客人特地跑來說:「我一直在觀察,半小時了,你的學生沒有說一句髒話。」這有多難,問問現在的年輕人就知道。
潘瑞根由內而外、全方位地訓練學生,目標濃縮成兩個字——自律。「一個孩子懂得自律,就不會老是忘記帶裝備,也不會在慌亂中違規踩線。」內化的力量展現在運動場上,學生們會盡力做到最好。「有人說我是魔鬼訓練,其實我只是把跑步距離拉長,跑量漸進增多而已。」於是每場賽前不需嘮叨叮嚀,只要坐在場邊一句:「我要欣賞你的表演了」,或者雙手比個「讚」,又或是一個肯定的眼神,他知道他的孩子們就會全力衝刺。
萬般苦勞都是能量元素
全方位訓練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學生在體壇之外的領域也能出人頭地:「不是每個孩子的才能都在田徑,我希望他們能把這3年我給的延伸到未來。」他自己的耐力與堅韌正是為困頓環境所鑄冶,他相信熠熠生輝的金牌固然誘人,生命價值才是真正的光采。
生長於埔里鄉下的貧窮家庭,潘瑞根在6個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五,10歲那年就幫人鋤草來貼補家用。他形容記憶中的飲食:「吃米飯是奢侈的,通常碗裡是一點點飯、加上很多番薯和碎麥……便當裡沒有肉,只有鹹醬菜。」
升國一那年,父親工作時因意外去世,家中經濟更加窘迫。母親四處打雜兼差,只夠餬口。國中畢業後北漂,潘瑞根先進入鐵工廠當學徒,又轉至汽車音響工廠當裝配員,為了讓母親過更好的生活,他重拾書本,考上育達商職夜間部,白天幾乎囊括公司所有雜務,下了班再趕赴課堂。
他手上沒有全國賽的冠軍獎項,但高四時卻被紀政一眼看中,破例納入國家代表隊的訓練行伍。他辭去工作,住進訓練中心,白天選手們去大學上課,他默默為大家打掃寢室和周遭環境以為報。有一天他打掃紀政的辦公室,看到滿佈激勵人心的座右銘和井然有序的行程規劃表,瞬間受到震撼,「以後我如果當教練,一定還要當一個好老師。」
半年後,他因為腿傷,明日之星的訓練黯然驟停。他掛慮的不是自己田徑夢斷,而是既然無法接受栽培,就不應再領國家補助,因此在考上台中的省立體專後,他選擇離開了台北。
為了籌措學雜費,平常打工,放長假時便回埔里做粗活,同時應老師之邀回國中母校指導田徑小將。民國73年他在西湖工商任教時,成立第一支田徑隊,短短2年就成為北市中學運動會中所向披靡的霸主。他失去自己的選手舞台,卻轉而邁上教練之途,為選手搭建舞台。「所有吃過的苦都是能量元素,它們讓我之後能堅強地活著,並且突顯生命的韌度。」
師生情誼終生相繫
潘瑞根把豐沛的感情掩抑在陽剛訓練下,當陳彥博最初叛逆地沈迷跳舞時,他用一紙「退隊單」試圖恫嚇,結果真正嚇到的是自己。「我在心裡不斷說:拜託你不要簽啊!」還好陳彥博一個星期後回來了,並且許諾:「我一定會好好練!」
林義傑勇闖極地,陳彥博隨即跟進,潘瑞根真想潑冷水,「我不是要毀滅他們的夢想,可是他們不知道,只要他們一出去,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折磨,一顆心直到他們平安歸來才能放下。」
他對學生的愛,是每天改日記改到凌晨3點,若得知有人家中拮据,就悄悄把錢塞在本子裡;他對學生的愛,是在終點的等候和感同身受時的男兒淚。「我跟學生說,就算你最後一名,我都會在終點等你。」當林義傑去征服古絲路,他大老遠地跑去等在終點西安;當林義傑在伊朗中毒送醫,這位鐵漢在電視機前淚流滿面,希望代他承受。而有一天,當面對苦難的是他,換成學生來守護。
15年前他因為心肌梗塞緊急送醫,大批學生湧進病房探視,護士術後忍不住開玩笑說,以為床上躺的是黑道大哥。10年後,他再次住院裝支架,陳彥博排除所有檔期,在病榻前顧了3天。潘瑞根提到手術那天,床都推到手術房門口了,明星運動員一現身,各樓護士全聞風而來、開心地搶著合影,他這個病人反而被晾在一旁,只好大聲提醒:「現在是要照相還是開刀啊?」
10幾年來他的心臟陸續裝了7支支架,心臟科醫生為感謝他培養出世界超馬冠軍選手,堅持為他買單1支支架,其他6支則全由徒弟「爭相認購」。這7支支架安穩著他的心,那方寸之地也深植著無數溫暖回憶,包括:當他的母親生病住院時,張團畯主動去把「阿嬤」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陳彥博在地球另一端迎向嚴峻考驗前,硬是要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帶著他的鼓勵跑完全程。
執教36年,潘瑞根迄今仍與近200個學生保持著聯繫,彼此分享著不同人生階段的大小事。「感謝這些孩子走入我的生命,」他最想對學生說的是:「名利爭不完,人生不用太華麗,只希望你們做個負責任的社會公民,終其一生,問心無愧!」
潘瑞根
學歷:國立體育大學教練研究所碩士
現職:台北市立成淵高中體育班導師兼田徑專長教練
教育部體育署體育班規劃委員、體育班共識營輔導委員
中華民國田徑協會選訓委員
經歷:第2、16屆亞洲青年田徑錦標賽國家隊教練
第12、13、14屆亞洲越野錦標賽國家隊教練
超級馬拉松林義傑、陳彥博啟蒙教練暨指導教練
榮耀:85年師鐸獎(國中)、96年Power教師獎、96年第一屆台灣師鐸獎評審特別榮譽獎、96年行政院體委會基層體育奉獻精英獎、105年台北市體育運動推手獎、107年台北市特殊優良教師獎、107年師鐸獎(高中)、108年體育運動精英獎「特別獎」